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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晰】 May great fortune smile on you(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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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奸巨猾(?)艺术投资商 X 穷苦追梦艺术小青年

挑战一下老王视角,以及是一个研究他俩不唱歌还成不成立的实验。

全文预计1w5,失败的话就当披皮原耽看吧。

最后请放心,甜的。




1

王晰在纽约这个会吃人的城市里站稳脚跟花了十年。

 

这是一座不会带着往昔乖驯地老去的城市,它当下的每时每刻都在人们试图抛弃过去和闯入未来的行动中被重新发明着。舍弃和搁置的艺术在这里被发挥得登峰造极。

王晰从城市的灰色缝隙中艰难地挣脱出来,把他的过去弃如敝履地丢在身后,抱着对钱财的幻想头也不回地扎进这座城市的光面里。幻想大部分时候是泡沫,但也是一堵坚实的墙,能够把实实在在的过去的岁月隔绝在记忆的边境线之外。

 

他的办公地点和居所在上西区中央公园旁的一座豪华公寓楼内,六十五层。王晰一眼看上了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敞亮通透,十分阔气,当场和大楼签了好几年的长约。他可以把他的视线无拘无束地放养出去,双眼不再受制于那些狭窄的四处分岔的街道和拥挤阴暗的棚户区,不再只能可怜地在逼仄破旧充满大麻气味的矮楼间四处乱撞。他成为海水之上的伊卡洛斯,这种上帝之眼式的视角可以让人在俯瞰城市中轻易地获得强烈的快感。

 

这种视角让他和记忆中一些模糊的记忆划清界限——边缘开裂的画框、一管管干了的颜料、锈蚀的挂着旧式自行车锁的摇晃门把、剥落的墙皮、脱力酸软的手腕。三米见方的地下室里透不进任何光线,只有一盏他在一个像样居民区的废弃家具处捡来的时好时坏的二手落地灯贡献一点聊胜于无的光亮。

 

他清醒地知道能够轻易地摆脱这座狡猾城市的规制是一种幻觉,但他耽溺于这种幻觉,以求一种在他漫长生命里缺失的控制感。

 

 

夜幕坠下来的时候,王晰喜欢端着红酒站在窗边。汽车尾灯在长街上一闪而逝,拉出一道道光怪陆离的红色和蓝色丝线,把夜晚的主动脉串起来。从仓储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瞥见中城哥伦比亚圆环上各色的霓虹灯,仿佛是由永昼的边角料制成,声势浩大的广告牌和躁动的血液是其中精粹,辅以通宵达旦的喧嚣和狂欢,夜无处不在,又好像从未存在。

 

巨大的落地窗对面是一面巨大的空白墙,墙上挂着他精明地算计过以最合适的价格从四处交易来的藏品样品,是他作为艺术品交易商和咨询顾问的战绩证明。出于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把早年亲手画的一幅画状似不经意地挂在这堆藏品的边缘。偶有顾客问起,他只说画家匿了名他也不知道作者,觉得好看就从一个二手艺术市场买回来。纯装饰用,没有什么收藏价值,顾客听闻也就不再感兴趣。

 

王晰把话题岔开,娴熟地说起每一幅画的来历,经手的每一任藏家,画的收藏价值和近期的市场动向。偶尔透露出一点自己艺术家的过往让他更容易博得顾客的信任——不能贪多,三两句话,像是聊天时不经意地提起,谦逊地谈论两句对笔触和质感的见解,再自嘲两句家境不好没能坚持下去——这种表演出来的真诚足以在顾客眼里模糊掉他本质是个逐利商人的事实。

 

他谈吐优雅,举止有度,把腌臜的资本置换掩饰在高雅艺术的表皮之下,为每一个艺术品找到最优的身价是他的职责所在。

 

 

2

王晰在苏富比当上项目管理的时候决定辞职单干,从前东家带走了一批顾客和藏家资源,自己开了个小工作室对接双方。他经手的艺术品价值都在五十万到三百万美金内浮动。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每一笔抽成的佣金在几万到几十万不等,不多,但是没有风险。王晰对驾驭自己的贪欲很有一套,手能伸多长是个定数,再往上走的艺术品他坚决不碰。

 

外行人看艺术市场像看白莲花,只有内行人知道越往上走水越深。王晰从拍卖行的艺术品鉴定师起家,在这行呆了十年有余,各种风言风语略有耳闻,却也不敢说自己知道水是怎么个深法——资本游戏里满地污泥,但总喜欢把自己伪装成一池不胜柔弱风姿楚楚的芙蕖。

 

从某种程度来说,一幅画能卖出多少钱跟藏家出手的价格有关,跟买家的主观意愿有关,跟谁收藏过它有关,跟最近市场的热门收藏趋势有关,跟苏富比和佳士得最近一场拍卖会上成交了什么艺术品有关,画本身的好坏反而成了最不要紧的事情。几十万几百万的艺术品在自己手上来来去去,王晰对这套暧昧、模糊又不透明的市场通则了熟于心。买家和藏家不能见面是行业规矩,艺术咨询一手操控着双方之间的黑箱,或者说他们就是黑箱本身。

 

黑箱意味着有运作空间。前前后后有不少这路那路的青年艺术家找上门来,希望从这个年轻的亚裔咨询顾问身上拓开一条门路,又或者希望他对自己的作品青眼有加,推荐给他手上非富即贵的客户。况且王晰有资本,至少有一副人模人样的皮相打底,适时流露出来的只有真正自己创作过作品才有的一些心得体会和若有似无的微妙共鸣,足以让这些身体交易成为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而王晰当然不介意预支一些新鲜的肉体作为他佣金的定金。

 

爬上他的床的人觊觎的是他背后的藏家资源,他贪恋的是随便有什么填上的床榻,本质上也是一种资源置换。他觉得自己相当宽容,佣金和提成不一定需要实打实的现钞和支票,美妙的身体也和红红绿绿的俗物等值。要是实在入了眼喜欢得很,王晰也不介意顺手买下一个窘迫画家的作品,权当结个善缘。

 

 

 

3

他遇到周深的场合和遇到之前的艺术家们的并无区别。

 

——上流社会封闭的艺术市场并没有向这些潦倒的艺术家们发放入场券,于是只能出没在面向大众开放的艺术品集市上兜售自己的作品,以维持自己的基本生活。这种集市在纽约一抓一大把,隔三差五就有,规模不一,主题不一,王晰偶尔会去这种清淡的场合换个口味,或者当做低端艺术品市场的调研。

 

王晰遇到周深的时候,他正伏在柜台上雕他的版画。正值饭点,在摊位前来来去去的人流开始变少,周深偷着这个喘息的间隙咬了几口早餐剩下的酸奶油贝果,一边在画面上比划着一边操着笔杆,画得特别入神。

 

他饶有兴致地停在柜台面前看周深画画,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但周深似乎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王晰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他抬头,于是只好伸出手,在柜台上轻轻扣了几声。

 

周深猛地一抬头,发现自己慢待了客人,搁置好手头的刻刀和笔杆,条件反射地进入了推销模式:“先生您好,我们这里卖的是手工剪纸,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呢?”

“设计师专门飞去中国找到了灵感,结合了一些本土的元素改良成现在这个样子,每一幅剪纸都是由设计师先生亲手制作的独一无二的版本。我们展示出来的最小尺寸是六英寸乘以六英寸,最大的有三十英寸,您需要的话我联系工作室的同事给您送过来。”

 

王晰本来就只是被周深的画吸引过来,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个摊位卖的什么。他往周深身后瞥去,一眼就能看出满墙都是机剪量产充满了刻板印象的中国剪纸,这劳什子设计师也就能往自己脸上贴个手工剪纸民族艺术的金骗骗本地没见过世面的美国人。周深还在一脸真诚地和他介绍剪纸的价格和优惠,他一时失语,不禁开始思考是自己看起来太好骗还是周深满嘴跑火车的功力已经深不可测。

 

虽然周深卖起剪纸莫名还怪招人喜欢的……但王晰还是言简意赅地打断了他:

“你的画卖吗?”

 

周深:“啊?先生是专门冲着我们设计师来的吗?您怎么知道他还有剪纸之外的其他作品?但是想买画的话我也可以帮您沟通!您不忙的话就麻烦等一等,我这就给工作室打个电话。”

 

王晰怀疑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但他没有证据。

“……”他指了指桌上的画,又重复了一遍:“卖吗?”

 

周深脸颊涨红地反应过来:“啊……可是我…啊不是…我卖……卖的!”

“价格什么的都好说!但是我还没画完。先生您急着要吗?”

 

王晰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抽出自己的名片摁在柜台上,往前推了推:“Elvis Wang,之前在苏富比做艺术品鉴定,现在是独立的艺术咨询顾问和交易商。”

 

周深双手拿起那张名片,一边看一边惊叹:“王先生您可真厉害!”说着把自己的背包从柜台下翻出来,拉开内袋拉链把这张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您一定很懂艺术品吧,我就不一样,我就只会画画嘿嘿。”

 

他又把背包放回柜台下面,王晰瞥见里面放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画具。

 

周深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画这样一幅大概要六七个小时,我按时薪15算,您看105刀合适吗?如果报价高了我也可以再低一点儿。”

 

王晰觉得这小孩儿可真有意思。

那边墙上一幅破机剪剪纸标价都有120,这边他就把自己按餐厅小时工的标准把自己卖了个干净。看周深的样子像是来集市兼职看摊子的学生,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帮人卖的根本不是手工剪纸吗?也搞不好他对自己有什么以退为进的企图?

 

他决定出言试探一下。

 

“不用,我很喜欢你的画,它们应该值得更多的价钱。“王晰眨了眨眼,微微倾身向周深逼近,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停顿让周深消化这句话里面的隐晦暧昧。

 

他把身体撤回来:”这样吧,你把画给我之后我来决定给报价,但肯定比105多。”不等周深拒绝,王晰把这一锤子买卖定下,又起了个话头:“正好我今晚有空,愿意来我工作室看看吗?”

 

周深果然被后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当然没问题了!您愿意邀请我是我的荣幸!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欣赏一下您的藏品。”他眼睛里放出光来,下意识搓了搓手。“我等集市收摊了清完今天的账单发给老板就能去,您不用等我,我可以自己搭地铁过去。”

 

周深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前面的刘海乖乖地贴着额头,后脑勺翘出几根没有打理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格外像是某种乖驯的小动物。他脸上显而易见的雀跃也让王晰格外地受用。

 

他仿佛看到今晚的猎物有了着落。

 

 

 

4

过了饭点人流又开始多了起来,周深只好把没画完的版画收到柜台下面,开始卖力地卖剪纸。他忙起来的时候像个在摊位打转的小陀螺——这是王晰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得出来的结论。

 

摊子只有周深一人看着,但客流还要比其他摊子更多一些。他嘴上招呼着新的光顾者,一边转身踮起脚费力地把挂在墙上装着剪纸的画框取下来递给感兴趣开口询问的客人,然后在柜台上把已经卖出去的剪纸麻利地包装好,拿出pos机给顾客刷信用卡结账,末了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幸运饼干让顾客当场打开吃掉,如果得到了May great fortune smile on you字样的纸条,周深就在总价上给顾客再打个九五折。

 

周深可能天生是这块料子——很难有人可以抵挡他上扬的尾音、弯起来的笑眼和他的幸运饼干——王晰推测这堆饼干应该也是他自己带过来的促销小道具,况且他卖的剪纸也不算贵,普通人路过很容易被他吸引过来顺手捎上一两幅。

 

集市五点半就开始收摊,周深用一句轻快的“Have a great night!”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看着快被买完的剪纸松了一口气,给老板发了个短信说了说情况。他午饭也没怎么正经吃,肚子里空空荡荡,只好拆了几个饼干塞到嘴里聊以充饥。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有人给他递了个Shake Shack的纸袋。

“看你转了一下午,请你吃个汉堡。”王晰示意他别和他客气赶紧吃,“换你一个饼干。”

他毫不见外地把柜台上剩下的一个饼干拆开,拿出一张“May great fortune smile on you”的纸条,在周深眼前晃了晃:“嗯?贵店揽客的手段挺特别啊?”

 

汉堡里的芝士融开化在牛肉饼表面,生菜和西红柿叠起来就是食欲的颜色,香气直往脸上扑。周深的胃已经饿到没有知觉,只是条件反射地大口咬着汉堡,咀嚼的时候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储食的松鼠。

 

他喝了口可乐,嘴里的食物搅成一团,话也含混不清地匀在肉饼和面包里:“我打工的中餐厅正好有很多,正好这一批饼干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里面的纸条都是一样的。我想着可以把价格调高一点儿再用饼干把折扣返回来,就从那儿装了一袋过来当个打折的由头,不过差点不够用。”

 

周深又咬了一口汉堡,冲王晰笑:“王先生可别告诉别人啊,我明天还得在这兼职看摊子,早点卖完早点收工我还能赶去餐厅值晚班。”

 

王晰不置可否,把那张小纸条叠起来揣回兜里:“刚才看你忙,还没问你名字。”

 

“啊对,我叫周深,叫我Charlie也行。嗯,算是学画画的学生吧。”周深飞速地吃完汉堡,把包装塞回纸袋里。左手拿着可乐,右手把略显笨重的双肩包跨到肩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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