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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晰】 May great fortune smile on you(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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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奸巨猾(?)艺术投资商 X 穷苦追梦艺术小青年

挑战一下老王视角,以及是一个研究他俩不唱歌还成不成立的实验。

想写无脑甜文!(小周负责甜就好了。




5

王晰打开玄关的灯,给周深拿了双拖鞋。周深两手抓着双肩包的带子,视线被玄关墙上挂着的画和装饰品吸引住,王晰喊了他几声才反应过来。

 

他弯腰换上鞋,把包小心翼翼地搁在鞋柜上,亦步亦趋地跟在王晰身后,打量着他的住所——空是第一眼的印象,王晰好像是把所有的装饰品和画都挪到了一面巨大的白墙上,再除开一些必要的家具,客厅什么也没有。和展示墙相对的是十余米宽的落地窗,窗帘束在两边,两眼往下望去一片眩晕,视线也坠得生疼。

 

“客厅只做展示用,见客户的时候会到专门的会客室。”王晰好像看出周深在想什么:“喝点儿什么吗?”

 

“不用不用,您客气了。”周深晃了晃手上的大杯可乐,“我还没喝完呢。”

 

王晰很自然地把周深引到挂满了画的墙面前。

 

精明的猎人不做诱捕的工作。他们只是把诱饵放在那里,让猎物循着香气自己走进他的圈套,权衡再三把诱饵吃掉,还觉得算在今天自己的觅食成果里。

 

这么多难缠的顾客在他这里都被哄得服服帖帖,更何况周深一个看起来都还没毕业的学生。他介绍起每一幅画背后的故事,说起不同的流派和画家,一些和顾客之间的趣事,半开玩笑地分享一些无伤大雅的业内秘闻。周深扬起脸来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和他谈论一些自己的见解,竟然有了几分相谈甚欢的意思。

 

王晰不得不承认,他不仅是个很捧场的听众,也是个棋逢对手的艺术创作者。王晰暗暗心惊于他对各种绘画方法的熟悉程度,而且除去收藏的考虑,单论个人偏好,他们对艺术品的口味竟然出奇地一致。

 

 

 

 

周深的视线降落在边缘的一幅画上,迅速地挣开了他本人的意志,不受控地钻进画里的光影、笔触和色彩里。厚重的油画适合表现写实的作品,但这幅画画得相当抽象,乍眼看上去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每一片碎裂的镜片又各自映照出不同的景象。笔触也随着画面支离破碎,但又好像神奇地逃逸出油画颜料特有的粘稠感,轻盈,没有重量,或者说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抽离感。

 

他眼睛亮起来:“这幅是谁的作品?我觉得很特别,但是我感觉我没见过这个流派的画家。”

 

王晰眼皮一跳:“哦?你喜欢这幅画?”

 

“嗯,怎么说,个人风格特别明显,但是技巧也特别扎实。这墙上的其他画我可以很客观地欣赏,但是不知道怎么这幅画对我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就想停下来在它面前放空。”

 

“那你倒是具体说说你喜欢这幅画什么地方?”

 

“材料、质感和光影的平衡感做得特别好,很和谐但每个部分又都很有存在感,组合在一起的效果很有趣。我很少见到这种笔触出现在油画里,可能跟作者运笔的方式也有关系,我很喜欢这个笔触展现出来的轻的感觉。”

 

“嗯……颜色用得也很老道,一眼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是过渡处的颜色处理非常细腻,明度、纯度和冷暖都非常微妙,空间通透,构图有呼吸的感觉,画面节奏变化也很舒服。”

 

王晰看周深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在评论自己的画,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我来教你怎么看画。”王晰敲了敲画框:“劣质木材,多处开裂,画的主人保存得相当粗暴。你在纽约随便一个文具店能买到的可能都比这个质量好一些。”

 

“再看署名。”王晰指了指右下方一个不起眼的“E”,“连全名都没有,和匿名作者没有区别。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的画家,更不要说能查到有哪些藏家收藏过它。这种画就算被哪位著名藏家买下来过也不会有记录,没有升值空间。”

 

“最后是题材。佳士得和苏富比,两个拍卖行的动向要密切关注。最近风向开始变了,有推手在推新殖民主义的非裔画家的作品。这幅画看起来题材很现代主义,但无论从技法还是构图上说都是很传统的古典主义作品,总而言之,过时了。”

 

“所以它没有任何收藏价值。”王晰挑了挑眉,三两句给自己的画盖棺定论。

 

 

 

 

“……“周深沉默了一会儿,“您作为专家在估值这方面比我有发言权,但我是学画画的,我知道它好在哪里!”

 

周深转向王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很难在现代艺术作品当中找到技法如此扎实的画了,现在大家都喜欢概念和装置,很多华而不实的噱头,已经很少人能单纯用画去完整地呈现一个主题或者传达某种情绪。”

 

“我喜欢有情绪的画,用画笔一笔一笔画出来的那种。”

 

 

 

王晰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这些话有足够的杀伤力燎出一些危险的火苗。类似的话很多人和他说过,于是他也曾经笃定而充满自信地相信。但听的时候不同,就能生出两种意思——二十岁听是鼓励和褒奖,三十四岁再听无异于是冷嘲热讽。

 

这是他当年最无法释怀的部分——一个对绘画基本技法最忠实的信徒献祭出自己颤抖的双手和无数个日夜,而所信仰的真主冷眼看他挣扎的可笑姿态,从来不给他答案。他费力地清理这些残存的执念很多年,最后爱和恨都撤出他的告解,剩半点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意难平。

 

 

他把那点儿作祟的意难平按下去,在嘴角弯起一个敷衍的弧度:“没有收藏价值的画会被市场淘汰。”

 

周深油盐不进寸步不让:“那也不影响它是一幅很好的作品。”

 

这话半点儿八面玲珑的意思都没有,他鲜少这么不过脑地说出口,后知后觉自己过于强硬,只能硬着头皮给王晰递了把梯子:“至少我这么觉得。”

 

 

 

王晰在心里嗤笑,你觉得顶个屁用。

 

周深瞧不出王晰是个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气氛微妙。他僵着身子转回去对着画,故作轻松地想打消一点凝滞在空气里的尴尬:“至少,我觉得能站在这些画面前和懂它们的人交流就是很幸福的事情啦。”

 

 

 

王晰突然觉得很无趣。

 

一个年过三十的老男人竟然在这里和一个小愣头青为一些有的没的做一些毫无意义的讨论,还隐隐生出了些水火不容的势头。周深说的话没带什么火气,但就是能把他用多少咬牙吃过的苦头和在人前装惯了养出来的好涵养一点一点从他身体里掏出来,把他难得的好兴致和好性致掰扯得散落一地。

 

王晰懒得去收拾他的兴致和性致。他想要的是年轻的、乖驯的、合拍的新鲜身体,对人生和灵魂的交流没有半点兴趣。感情是一种难以获取的匮乏物资,搞艺术或许尚可投入一些,用以观察和画笔发生的化学反应;但在艺术品市场里,资本是最不需要投入感情的东西,掏心掏肺也不过是无人问津的下场。

 

画画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回报,以至于他一想起那段日子都觉得是亏欠。当年他自己亲自把冷掉的一盆热血端着倒在下水道的沟渠里,决绝地把王晰的一部分割裂出去,某种程度上也是泅渡了自己。

 

他想问周深,你对什么都这么投入吗?想想还是作罢,是什么人就会做什么选择,和一个小屁孩儿多费这个口舌作甚?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王晰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

 

“你太真诚了。”他面无表情地倾身在他耳旁说道。

 

 

 

 

 

6

他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周深已经不在了。

 

餐桌上放着一份煎蛋三明治和黑咖啡,冰块已经化开,剩下一点薄薄地摊开在黑色的液体上。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纸条,水痕在纸面留下一个弧形,字迹被杯壁上挂着的水珠洇开。

 

王晰的厨房常年没有储备粮,冰箱也形同虚设,难为周深不知道从哪里把食材凑出来。他抓起三明治站在桌旁,一边抄起纸条。周深相当得体地表达了对他邀请自己来工作室并收留了他一晚的感谢,再另起了一小段继续固执地为那幅画辩解,还给他戴了一顶“您既然愿意收藏它就说明您很清楚它的艺术价值”的高帽,看得王晰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末了他提到版画的事情,说最近时间有点儿紧,但画完了会马上送过来,请他放心。

 

王晰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又从头到尾把字条扫了一遍,愣是没在工工整整的笔画里翻出和报酬有关的半个字。他一边喝咖啡一边摇头,我这是真碰上了个傻子。

 

 

 

再碰上这个傻子的时候是隔周的周末十一点。

 

王晰最近的生意不太顺,接连几个艺术品要不是被人截胡了要不就是顾客最后反悔。他心生烦躁,跑到西村的爵士小酒馆打发时间,但不知怎么的兴致缺缺,没了到处沾花惹草的念头。小号手和低音贝斯和摇晃的酒面一样让人昏昏欲睡,他坐在吧台上要了一杯波本酒,也没喝出几个意思,索性早点回家蒙头睡觉。

 

“王先生!”周深蹲在门口大半天,看见王晰两眼放光地扑上去。

 

高级公寓的前台查得严,没联系上本人一律不予放行。周深来过这公寓一次,却忘了记王晰的手机号码,一摸身上也没摸出那张名片。周深解释了半天,前台的黑人警卫不堪其扰帮他打了王晰留在大楼系统里的手机号码,但王晰没接电话。黑人警卫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他只好抱着包装好的画坐在大堂的休息区,希望能在公寓门口把王晰拦下。

 

 

“别王先生了,听着怪别扭的。看我也比你大,不嫌弃的话就叫我晰哥吧。”王晰掏出卡刷开公寓的电梯,把这个小东西又一次拎回家里:“怎么也不先给我打个电话就跑来送画,这大周五的,我要是在外面通宵鬼混,你是得在门口等我一宿?”

 

周深讪笑:“店里的座机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拨不出电话,我本来想下了班就马上跑过来,想着那时候您应该还在工作室。没想到在店里耽误了一会儿,地铁改线又花了点时间,然后我周六周日全天都要呆在餐厅,就只能先来碰碰运气。”

 

“你手机呢?”

 

“……我没开套餐,打电话也挺贵的。”

 

王晰没说什么,只是瞥了他一眼,接过他怀里的画,也没拆开就往储藏室里放。他招招手,示意周深进来:“怎么结账方便?现金还是vemo?”

 

“您都不拆开看看吗?万一不是您想要的感觉怎么办?”周深掏出手机,调出转账的界面,脸颊上挂着一片不易察觉的红色,连到微微发烫的耳根。

 

“我是买你画出来的画,不是买画本身。那幅画能画成什么样儿我那天看你画的时候我心里就有数。”王晰把画放到专门放画的小隔间里,一边顺手给周深转了一千美金。

 

 

“!!!”

 

周深看到界面上弹出来的数字,吓得快拿不稳手机,连忙想把钱转回去:“不行不行的!我的画值不了这么多钱!”

“真的!太多了,我专门跟学长学姐们打听过的,他们的作品一般也就卖到两三百刀,我觉得以我的水平卖到他们的一半正合适。”

“就算是art fair上卖的画也就是五百刀,这真的太多了,我不能要。”

 

 

王晰置若罔闻,又像是嫌这小喇叭在他耳边叨叨叨叨地烦,揉了揉耳朵,趁他不注意把他手里的手机抽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行了行了满足你,如你所愿,现在这一千块和你的手机都归我了。”

 

周深脸皮薄,小脸透出一圈冒着热气的红色。他把这只噤了声的红色喇叭带到靠外头的隔间里:“也不知道你具体学的什么方向,但看你功底像是偏传统的古典绘画。那天你来的时候忘了给你看我的颜料和画具收藏,后来想着也许你会喜欢这儿。”

 

王晰把罩在架子上的防尘布拉开,上面两层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罐状水粉颜料,中间是各种带塑封的盒装水彩,下层是各种各样的画具,看上去收藏颇丰。

 

“就一直放着没人用也怪可惜的,平时来我这儿的都是不搞创作的投资人,难得碰上你这样的。你就随意玩儿,画累了就去客房休息,画完的成果也归我。”王晰看准了周深还在晕头转向好拿捏得很,可劲儿地欺负他,又自作主张地把这一锤子买卖敲定下来。

 

周深果然在这一屋子画具和颜料里找不着北:“谢谢晰哥!”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周深的视线像是粘在了那一墙颜料上,眼睛湿漉漉,关不住要偷偷跑出来的亮光。那亮光一头撞进王晰心里,心房慢悠悠地颤了几颤,让他没来由地心情很好。

 

 

 

 

7

王晰起夜的时候隐约感到屋外还有动静。他踩上棉拖,缓缓踱出主卧,不出意外地看到储藏室小隔间的方向飘出来一点幽幽的亮光。

 

门没有掩好,被阳台吹来的风轻轻推出一道缝,恰巧把周深大半个侧影盛在里面。他还坐在里面的画架前,脚边是各色的颜料罐,手里是一块混了不知道多少种颜色的大调色盘。

 

周深呼了一口气,弯腰把调色盘搁在地上,低头握着自己的手腕缓缓地转了几圈,在拇指和手腕的连接处按了几下,发出几声像是骨节移动的脆响。他轻轻地“嘶”了一声,把这安静得有些过分的长夜划出一个小口子,再慢慢地上下活动手腕,留给王晰一个往上微微耸起的单薄肩膀。

 

王晰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一眼就能看出周深有腱鞘炎的旧疾,程度还不轻。而且瞧这习以为常的模样,周深自己也不是不知道的。他把手垂在身侧休息了一会儿,又捡起调色盘,改用手指捏着画笔,继续他没画完的画。

 

他的手腕已经脱力,只能捏着笔杆做一些细节处的润色,甚至要把调色盘先放在一边,用左手托着右手的前臂在画布前缓慢移动着。王晰的脸马上绷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地变了又变,好像周深拿他的脸当画布,一笔一笔把绿色颜料铺在他脸上。

 

 

 

——这个姿势和若干年前发病的自己如出一辙。

 

严重的时候右手的大拇指不能下压或者弯曲,稍微使点儿力气就是钻心的疼,不要说画画,连个门都推不开。因为手腕不能发力,他只能托着手臂用手指勉强地画画。那种生理性的疼痛早已被他屏蔽在记忆里,但不知怎么的,他的记忆固执地替他记得这种病症拗口的学名,桡骨茎突狭窄性腱鞘炎——那天从医院领回来的病历上写着一串他看不懂的单词,他费劲儿地查了半天,才把中文和英文对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读他的病历,桡骨茎突狭窄性腱鞘炎,桡骨茎突狭窄性腱鞘炎。

 

后来病情愈加严重,右手几乎等同残废。他不甘心,揣着本来应该拿去吃饭的钱跑到唐人街的小诊所求人给他打封闭,但没好几天烈度更大的疼痛卷土重来,疼得他蜷缩在床上彻夜难眠。

 

哦,也没关系。他躺在床上看着破旧的天花板,虚虚握着自己手腕,我还有左手,我还是能画画的,他安慰自己。

 

那时的他还笃信无人赏识是因为技法和水平不够精湛,只要每天肯多花点儿时间,他总会站到主流流派的视线里,不卑不亢姿态好看地迎接藏家和市场的垂青。

 

……

 

纷乱的记忆碎片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打得他措手不及。然而他只是偶然起了个夜,好巧不巧地看见了坐在画架前的周深,并不想趁夜深人静追忆似水年华。

 

王晰有些暴躁地把这些回忆掀了一地,心里难以抑制地涌出一堆刻薄又讥诮的声音:这大晚上的做给谁看呢?自己手腕什么情况他能没点数吗?知道这样下去手腕迟早动弹不了还要画不就是脑子不好使吗?每年因为画画得这病的傻小子还少吗?这一个个前仆后继的图点儿什么呢?

 

火气来得莫名其妙,本来想让周深去客房休息的念头也迅速地淹没在回忆的碎片里。他龇牙咧嘴地想了一通还是作罢,并给这一堆声音找了个中心结论

 

——自个儿要作拦不住,关我屁事。

 

 

 

王晰冷漠地打了个哈欠,在初春的凉夜里拢了拢睡袍,转身迈进身后一片黑黢里——空荡的房间被遮光帘捂得严严实实,梦死沉死沉,把床榻压出一个身位的凹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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