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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不如撞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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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坑诈尸,《伪装者》四周年纪念联文。

感谢@mimi剑雨秋霜的热心组织。






这是第几次从不分白天黑夜的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明楼已经记不太清了。



自打被关进了这里,一切有关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混杂不清。一开始没有什么人来审问他,只是不给吃不给喝地拷着,加以强光直射。他只能依赖最身体原始的生物钟,来感知一片静止中时间的流动。过了几天他被转移了囚室,至于上刑之后又过了多少天,自己心里只有个模糊的大概。


他艰难地转动着脖颈,眯着眼睛看向斜上方处小窗投下来的光,以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粗略计算后,他得出自己已经被关了快一个星期的结论,心下稍安——阿诚应该已经成功转移了。


在审讯的间隙,明楼总是一遍遍地推敲着整个计划,琐琐碎碎,事无巨细。倒不是担心这个计划有什么差错和缺漏,只是在肉体和精神上遭受双重折磨时自我复原的一种方式——要保证自己的精神不至崩溃,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思考,不断地思考。


 


自从他定下这个计划后,一直寝食难安,而阿诚比他更寝食难安。


阿诚坚决不同意这个计划,给了明楼很多方案,看起来稳妥,但明楼觉得杀伤力不够。身居高位是个香甜的诱饵,而诱饵背后是好用的利器。高层一旦暴露被捕,就会牵出背后一大片情报网,抓住重创后整个地区的情报站都得重建。而战场瞬息万变,哪还容许这么多重新安插渗入的时间?没有哪个人会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还能冷静下来,明楼料定他们会不顾一切抓着他这根最粗的藤往深处寻去——换做他在对方的位置上也理所当然会这么做。


但如果死之一字上头的文章做得好,敌人会更加心甘情愿地钻进设好的圈套,顺着他的写好的剧本走到避无可避的死局里。


他打算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玩一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戏码。王天风能用死间计划能换来第三战区大捷,他也有自信能扭转现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战况。


明楼心下掂量着,觉得这笔买卖如果能做成,值。


 


安抚阿诚花了他比制定这个计划还要多的精力。他们都太了解对方,阿诚能一眼看出他的真实想法。明楼不得已请求上级配合他做了一个专门给阿诚看的假计划,他抬出上级的威压,煞费苦心地在一些细碎的事情上不断打消他的疑虑,阿诚那里总算是勉强过关了。


但他知道阿诚在潜意识里是不相信的。毕竟他有过前车之鉴,阿诚对他将要做的事情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和恐惧。


 


1940年他因为死间计划一事引咎辞职,辞去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职务,继续担任新政府经济司的首席财经顾问和海关总署督察长。战况越来越胶着,浇灭了日军三月亡华的来势汹汹,也逐渐耗尽了他们所剩无几的耐心。


中统军统的特务,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惴惴不安的普通百姓,游街起义的稚嫩学生,不时出没的日本宪兵和法国巡捕,隔三差五的宵禁,一切都在各自的轨迹上暗流涌动,等待掀起大浪的号角。


上海的经济时常波动,金融新政策修改数遍,一推再推,经济疲软得打了强心剂也不见得管用。工厂的生产额和进出口总值看上去令人欣喜,可到底只是个一戳即破好看的纸面数据。明楼桌上的报告文件越堆越高,办公室里备用的阿司匹林也消耗得越来越快。


汪曼春和梁仲春死后,特高课立马调了新人来76号上任。一切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位处长甫一上任就联手清除了一批据说是军统和地下党的谍报人员,在日本人那儿受了嘉奖,更是鼓足干劲彻日彻夜地在街上大肆搜捕抗日分子。76号依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屠宰场,刽子手们愈发麻木和残忍,那些披着人皮的生物已经完全沦为帝国最优秀的武器和爪牙,出必见血,无往不利。杀人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恐惧和胆怯,为了树立权威以确立生存的信心,为了麻痹自己拒绝思考存在的意义。


没有什么比血污来得更有视觉冲击,暴力使人亢奋,使人上瘾,使人欲罢不能。暴力后的权力更是如此。




在审讯没有进行的时候,明楼总是断断续续地想起出事之前阿诚撞进他的办公室的样子。青年一向沉稳的面容被撕破了一个长长的口子,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把这层惊慌失措扒掉以后,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明楼心里一惊,再问清出了什么事之后沉下心来——这只是剧本开演前的序幕。


“原田熊二调查过我,就说明他们本来就对我有疑心,藤田的死肯定也刺激了他们。既然敢来抓我,那就是有了证据。没通知任何人,行动又这么迅速,他们对抓我势在必行。”


他对着柜子里的玻璃理了理衣领上的皱褶,掸平了制服的下摆,语气如常地交待事情:“我估计他们的行动暂时只针对我,你注意一下风向,察觉到不对立刻让组织安排你转移。你现在就走,把该留下的留在我房间。”


“你还是启动了那个计划。”明诚根本没注意他讲了些什么,字节一字一顿地从他嘴中跳出,带着对明楼的隐瞒和欺骗的控诉。


他双目圆瞪,眼里焦急的火花劈啪作响,隔着空气烧出了十米开外。


计划已经开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事已至此不用再瞒,明楼用坦然而直白的眼神告诉阿诚,这是他早已下定的决心。


“现在就走,马上撤离。按我说的做。”明楼的声音平静,又带着严厉的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大哥!”阿诚的眉毛要拧到一处去,欲言又止的语气带了几分可怜的乞求之意。“这件事情还有运作的空间,你听我说,你这样不能利益最大化……”


明楼拍拍明诚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阿诚一咬牙摔门而去。


 


这真是不好。他想。


他的阿诚也有过六神无主向他求援的时候,但何时这么狼狈过?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等着抓捕的人找上门来。


这个场景在他的脑海中预演过很多次,少年壮志满酬时,刑侦训练的疼痛时,游走在三面旗帜之间于夹缝中想求得一刻解脱时。每一个特工自从踏上这片充斥着谍报、侦听、破译、暗杀的战场之后,就等于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把自己的命提前写在了阎王的生死簿上。至于黑白无前来索命的时辰,不过是个时日早晚的问题。于是要用什么样的姿态和神情来迎接最体面都有了最贴切最自然的诠释。


此次一去,自己不再会是那个衣冠楚楚的新政府要员——对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循着他煞费苦心埋下的伏笔找上门来,定会不负众望地撕掉他这层已经发臭的皮。


在这个生死关头的缝隙,他还能匀出一点时间留给自己,心中甚至带了一丝不为人所知的重见天日、向死而生的隐秘喜悦。




明楼仰着脸,眼皮沉重,眼神涣散,双唇干裂。天花板挂着的白炽灯泡迸射出惨白的强光,每一束都像狙击手的子弹,精准又无情地押送进他的眼睛里。


他努力让自己维持在一个不在思考审讯问题的状态,大量的吐真剂让他对这密不透风、陷阱重重又处处藏着机锋的问话反应有些迟钝。回答得越多,出错的机率就越大——年轻时受训的经验告诉他不去顺着对方的思路走也是一种对自己精力的保护和留存。皮肉上的苦难倒是其次,但凡疼痛都有个限度,捱一捱也能过去,耗在和审讯官精神上明枪暗箭的拼杀才是最为深入骨髓的疲惫。


审讯官除了给他肉体上的疼痛,并不能给他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只要他不在涣散时出什么差错,他有自信审讯官拿他束手无策。


 


别人祈求死后通向的极乐世界,在他那里,不过也只是湖畔一角,一片树林,一间小屋,不能更普通。这是他身处这三寸囹圄,一把囚椅上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命悬一线时的最大执念,翻来覆去地在唇齿间摩挲,只是“家”这一个音节而已。


而把这个音节实体化,就是那张早已和骨血长在一处,铸入心神的脸庞。


 


他们互为对方最隐秘的软肋,最温柔的桎梏,最深刻的羁绊。但唯有一样,他们不会成为被拿来要挟对方的溃堤之处。


敌人不会觉察到这根只伤敌不损己的软肋,即便发现了,他们也不会懂得,这根软肋是于心胸处最坚实的一块盾牌,能承受最为尖刻的伤害。他们的命本不是对方的,却是对方的,也不是对方的。


 


他的脸上伤痕累累,新伤旧伤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翻出的血肉结了痂复又裂开,凝固的血块充当了这些沟壑的填充物,鲜红与暗红的血夹杂在一起,像是理不清的绳索。无处不在的疼痛感沿着每一寸经络逆流而上,由内而外地刮搔着皮肤的肌理和脆弱的血管内壁。烧灼感、钝痛、尖锐的疼……仿佛所有的痛觉细胞都被调动起来,对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势。明楼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糊成一片的痛觉里浮浮沉沉,经历了几天密集的审讯之后,身体对痛觉似乎不如原先这么敏感了。


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死亡从来毫无征兆,不可预知,与其担忧恐惧暴露的危险,不如从容地撞日赴死。每一个在这条战线上奋斗的战友都应该有这个觉悟,如果没有坚定的求死的意志,那他们也不会活到今天。


他生于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也打定主意要埋在这片土地。他的生命在最见不得光的地方与这座城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情感,虽不曾启齿,但也足够炽热足够滚烫,若是不能化作穿胸的利刃捅进敌人的心脏,便把自己燃烧殆尽,能坦然地让敌人把最珍贵的性命带走。


没有哪一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关算尽,不是以在前线拼死抗争的千万条活生生的性命为注做赌。他赢过很多次,就算有一天他不能再做这棋手了,也照样会有人替他赢下去。同为国人,他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这千万条性命中的一条而已,并非有什么特别。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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